我叫许波,是大庆市红岗区杏树岗学校一名初四毕业班的班主任。站在三尺讲台28载,寒来暑往间,我目送一批又一批孩子背着书包迈进高中,看着他们带着憧憬开启全新的学习生活。每一次送别,我心中都交织着欣慰与不舍——欣慰他们奔向更广阔的天地,不舍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在岁月里渐渐沉淀。
翻开那本封皮泛旧、印着“毕业生留念”的相册,孩子们的笑脸如同春日里的阳光,瞬间驱散记忆的尘埃。指尖抚过一张张照片,与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,其中最让我难忘的,是那个叫小健的男孩。
初见小健时,他是班里“最让人头疼”的存在。这个由单身母亲带着、与年迈祖父母同住的孩子,仿佛浑身长满了“尖刺”:上课时,他总在课桌下偷偷摆弄游戏机,按键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课堂里格外刺耳;有时兴起,还会用铅笔悄悄戳前排同学的后背,引得课堂一阵骚动;他的课桌更是“重灾区”,书本、文具与零食包装袋胡乱堆叠,永远找不到一丝整洁。可就是这样一个“调皮蛋”,每次考试成绩却稳居年级第一,这种“矛盾感”让同学们对他敬而远之——没人愿意跟他同桌,就连值日生擦黑板时都会下意识绕开他的座位,小健渐渐成了班级里被孤立的“小透明”。
终于有一天课后,我把小健叫到了办公室。他刚进门就将游戏机往桌上一放,下巴微抬,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:“老师,我知道你要说什么,反正我考试能考第一,他们学不学、愿不愿意理我,跟我没关系。”看着他故作强硬的模样,我没有接他的话,反而笑着提起另一件事:“我昨天看到你在小宇的作业本上画了只机械恐龙,线条特别生动,细节也很精致。下周班级要办‘英语乐园’主题板报,你要不要来帮忙画卡通人物?”
听到这话,小健猛地抬头,目光落在墙上“班级之星”的照片墙上,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:“他们……从来没让我上过那面墙。”那一瞬间,他眼底的倔强被失落取代,让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涩。
放学后,我留小健一起布置板报。握着粉笔的他仿佛变了个人,原本躁动的眼神变得专注,笔下的卡通人物鲜活灵动,连字母的弧度都透着认真。我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道浅浅的旧伤疤,便随口问:“你妈妈知道你这么会画画吗?”他拿粉笔的手突然顿住,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:“她在外地打工,只有春节才回来,没见过我画画。”
从那以后,我常常在课间找小健讨论题目,有时还会故意“请教”他一些难题。起初他只是简短作答,后来渐渐愿意多说几句,甚至会主动跟同桌讲解解题思路。慢慢地,他开始站在黑板前给全班同学演示解题步骤,当同学们为他清晰的思路鼓掌时,我看到他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,同学们看他的眼神也渐渐从疏离变成了认可,课间总有同学主动找他聊天、问问题。
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时,意外却突然降临——中考前两个月,小健没来上学。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,放学后立刻沿着土路找到他家租住的小屋。推开门,昏暗的房间里,小健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,打包好的旧衣服堆在墙角。“老师,我不读书了,去打工能养活爷爷奶奶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沙哑。原来,小健的妈妈不久前因病去世,家里彻底没了经济来源,年迈的祖父母急得夜不能寐,懂事的小健便想辍学打工。
我把刚从书店买的复习资料放在桌上,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:“小健,从今天起,我既是你的老师,也是你的妈妈。书必须读,家里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。”那段时间,我每月从工资里拿出一部分钱,给小健买复习资料和牛奶、鸡蛋等营养品,周末还会带着水果去看望他的祖父母,帮老人打扫屋子、唠家常。
与老人的聊天中,我才知道这个家庭早已历经磨难:一年前,小健一家遭遇严重车祸,他的爸爸当场离世,妈妈和他也不同程度受伤。可直到现在,事故责任方承诺的赔偿款还在扯皮,迟迟没有兑现。小健的奶奶拉着我的手,抹着眼泪说:“他妈妈这一走,连个去要账的人都没有了,孩子要是没学上,可怎么办啊……”
看着老人无助的模样,我心里揪得慌。当天晚上,我就联系了做律师的同学,把小健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明。第二天,我们一起找到事故责任方,一边拿出事故认定书和法律条文,清晰分析纠纷若上诉至法院的判决结果,一边讲述小健家的遭遇——丧父之痛未愈,又失母爱,如今连上学都成了难题。当对方得知我只是小健的班主任,却为了学生的事如此奔走时,深受触动,当即同意支付全部赔偿款。
接到小健奶奶报喜的电话时,我正在批改作业,老人在电话那头哽咽着重复:“许老师,钱拿到了!孩子高中有钱上了!谢谢你,真是谢谢你啊!”那一刻,我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,眼眶也湿了——所有的奔波与努力,都值了。
可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,距中考还有10天时,小健突然发烧出水痘。水痘传染性极强,我却顾不上多想,每天下班后都提着保温桶去看他。爱人担心我被传染,更怕我把病毒带给家里的孩子,拦住我说:“你就不怕吗?万一传染了怎么办?”我摇摇头,拿起保温桶就往外走:“他现在只有我了,我不能不管他。”
小健租住的小屋又潮又闷,我坐在床边,把熬好的小米粥吹凉了一勺勺递给他。他喝着粥,突然停下,眼睛红红的看着我:“老师,你身上有股味道,像我妈妈以前用的雪花膏,暖暖的。”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,想看看烧有没有退,这次他没有躲开,反而轻轻把脸靠了过来,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。
中考成绩出来那天,小健拿着成绩单冲进我的办公室,声音激动得发颤:“老师!我考了598分!考上省重点了!”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芒,我忍不住抱住他,泪水顺着脸颊滑落——那些熬过的夜、跑过的路、操过的心,最终都化作了最珍贵的回报。
后来,小健成为省重点高中的学生,每周都会给我打个电话。他说,宿舍床头一直放着我送他的笔记本,笔记本的第一页写着我对他说的话:“老师掌心的温度,比游戏机屏幕暖。”
从教28年,我始终坚信,教育从来不是简单的知识传递,而是用一个生命去影响另一个生命。面对所谓的“问题学生”,我们不能只盯着他们的缺点,更要用心发现他们隐藏的闪光点。当学生表现出叛逆、冷漠时,他们的背后往往藏着不为人知的孤独与伤痛。这时,我们要做的,就是用耐心敲开沟通的大门,用真诚温暖他们脆弱的内心,让他们在感受到被接纳、被关爱时,学会感恩,学会去爱身边的人。
这种源自心底的教育力量,远比任何说教都更有意义。而我,会带着这份“掌心里的温度”,继续在教育的路上坚定前行,守护更多孩子的梦想。